[原创]混混和好人（摸鱼）
自己都不晓得自己在写什么系列
就是……熟悉一下键盘（）
混混和好人
好人在学生时代，当然也是个好学生。好人在班里沉默寡言，大多数时候没有存在感。他帮当天的值日生擦黑板，擦完黑板后就回到座位上，抿着嘴做别人不会做的数学题，或者对着窗外金绿色的爬山虎发呆。他的同桌在睡觉。
好人的同桌是个混混。混混一周五天课，翘两天，一天写翘课的检讨，剩下两天都用来睡觉。偶尔睡醒了，扯过好人的练习册，象征性抄两笔作业，顺带嘲笑好人一番，整天盯着那面爬山虎，你就不觉得腻？
好人很好脾气地笑，不辩解什么。所以混混不知道，好人看爬山虎看得无聊了，也会回过头，盯一会儿混混熟睡时的侧脸。混混醒着的时候总是凶凶的，但是睡着了的样子很温驯。
好人看着混混，就觉得左心房刮起风，一整面墙的爬山虎轻轻荡漾。
像混混这样的混混，其实不招人待见的。因为家里没有背景，自己又没多大本事，龇着牙做出要咬人的样子，只看见别人忌惮他，看不见别人瞧不起他。又或者看见了，但心里并不怎么在乎。
好人不知道混混属于哪一种。混混眉毛总是皱得很紧，高兴也骂娘，生气也骂娘。不过在好人面前混混还是高兴的时候多，可能是因为好人特别好欺负，他都不用特意做什么，好人就愿意给他带早餐，还愿意给他抄作业，还壮着胆子在老师面前帮忙说好话，虽然被老师瞪着眼睛狠狠教训了一通。
混混啃着他带的流沙包，好人看在眼里，觉得他的表情莫名有些得意洋洋的。好人就想，你肯定觉得我是因为害怕你才做这些的吧。唉，你肯定不知道，我这么做，全是因为喜欢你。
混混吃饱喝足了，继续到处惹是生非。他在学校外边同人打架，脸上胳膊上都是伤，回来的时候不忘记给好人捎两本他连目录都看不明白的教辅资料，说是抵早餐钱。好人是住校生，家离得老远，请假制度严，出去一趟特别难。学校不许带手机，那时候淘宝也还没兴起来，好人就买了一个手掌大小的本子，作备忘录，也记自己要买的东西。
好人心里很惊慌，但是没有表现出来。他说你怎么知道我要买这套的啊，混混说我不知道啊艹，看见咱班学委买过我才买的。好人就放下心来，又暗暗有些失落。但是混混不会注意到他的失落的，混混瞥一眼讲台上的英语老师，抓一把头发，溜厕所吸烟去了。好人说过好几次吸烟有害健康，混混嬉皮笑脸，说你不懂，烟可是好东西。
过了一段时间，有天晚上学委找到好人。学委说，她喜欢混混。好人懵懵的，说啊？学委于是很勇敢地看着好人的眼睛，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好人花了几秒钟搞明白这几个字蕴含的中心思想，又过了好几秒，他开口，语气有点儿冲地说，关我什么事啊？
混混翘课了，这次时间有点长，好人过了好几天才有机会把这件事情告诉混混。混混心不在焉，手腕撑着脑袋，看着窗外静默幽绿的爬山虎，说你哪天有时间，我带你去玩儿吧。
好啊。好人心里雀跃起来，但是他沉下脸，又重复了一遍学委要他传的话。混混歪着脑袋，眯起眼不知道是在打量他，还是在琢磨什么事情。最终他说，好啊。
混混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儿难过，但好人自己心里也有点儿难过，故而并没有注意到混混的难过。他说学委还挺好看的，学习也好。混混没有像以前那样中气十足同他吹逼，而是小声地应了他一声，说，是么。
混混和学委约在走廊里，很快地把话说清了。学委第二天眼睛肿了一上午，见到好人，客套地笑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好人的心情短暂地恢复了一段时间，随即更深地沉了下来。
混混没有再来上过课。然后有一天，班主任经过他的座位，看着桌子上收拾好的废卷子和别的东西，对好人说反正他以后也不来了，把这些东西都清了吧。好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班主任已经背着手走远了。
他看着混混的桌子，生气了。他和混混还没一起去玩过，混混怎么骗人呢。
他打定主意不相信班主任的话，把混混的东西收到一个箱子里，规整地放在桌子下面。紧接着的考试他考得很糟糕，被老师喊到走廊上训话。穿堂风吹过来，激得他狠狠打了一个寒颤。
冬天来了。
在他又一次拦住值日生清箱子的那天晚自习，混混回来了。混混穿着厚皮夹克，嘴里叼一根烟，往后门口一戳，什么动作都没做，好人就知道，他是来找他的。
平生第一次，好人翘课了。翘了课的好人坐在混混的机车后座上，因为太冷，不得不使劲儿抱住混混的腰。这大冬天的，好人说。
后悔了？
哪能呢。
早就想这么干了。
什么？
没什么。
混混和好人在这座城市里瞎转，好人是外地人，混混是本地的，但他说他快要离开了。之前一个远方亲戚说要带他出去，反正在学校也学不成什么。他这是已经干了一段时间，为了过年才回来的。
后来天开始下雪，混混和好人一人捧着一罐酒，哆哆嗦嗦坐在马路牙子上，他们对视一眼，大笑起来，都觉得对方是傻逼。等到笑声完全浸没在夜色里，好人说，我喜欢你。
天太冷，混混那一抹笑冻在脸上了似的。过了一会儿，他把易拉罐放地上，从兜里掏出烟盒，想抽烟，却发现烟盒空了。他盯着那空烟盒，发狠一样。
一支烟递到混混跟前。
给你。
你抽烟了？
好人不说话，又从烟盒里掏了一支，拿打火机点上。他抽得不熟练，但是表现得很沉着，不想在混混眼前露怯。在这种时刻。
混混叹了一口气，他靠过来，两个人头碰着头，在静谧雪夜里分享了一点火。
我大概，春天走吧。
我喜欢你。
南方冬天也很冷的，潮到骨头里。其实还是北方好，朗利。
我喜欢你。
过年就快高三了，你得好好学习啊，学委说她一直跟你暗里较着劲儿呢，你怕是都没发现过。
我喜欢你。
混混站起身来。他活动了活动肩膀，伸出手，轻轻拂掉好人头发上的碎雪。
混混说，你是个好人。
好人心里涌起浓重的悲哀。我不是，他说，我现在想打死你。
……也好啊。
好人丢掉烟头，霍然起身。混混烟夹在手指尖，伸展双手，迎着好人的目光，来吧。
好人瞪着他，拿出全部的力气，朝混混扑过去。混混向后一个趔趗，将将站定了，还在笑，你这身板儿不练可不行啊——
好人一只胳膊勾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按住他的后脑勺，吻他。混混愣了一下，两个人离得太近了，好人紧闭着眼，混混想怎么以前都没发现这人眼睫毛这么长，姑娘一样。
混混伸出手，想抱抱好人，指尖碰到好人的衣服，又收了回去。
混混挣开他，风从两人中间穿过去，一点热气也没剩下。混混看了一眼手机，哥俩好地拍拍好人的肩膀，敢回学校吗？
好人很深地凝视混混的眼睛。然后他眨眨眼，略夸张地叹了一口气，我可不想再坐你大摩托了，简直冻成冰棍。在混混表达他的不满之前，好人又说，好啦，天太晚了，我打车走吧。你也赶紧回去。
你行吗？
你才不行呢。
哈哈哈哈。
混混陪着好人，拦了辆出租，好人上车，和混混道别，说，一路小心。
一路小心。
出租车开走了。混混往手上哈了一口气，想冬天可真不好。
检讨批斗都过去之后，期末也结束了。好人端端正正坐在课桌前，拿着备忘录，平静地划掉了混混的名字。
春天的时候混混正式到南方去了，新学期班里调了座位，混混的东西早被扔掉了。至此以后，他们再也没有联系过。
好人成绩好，高三获得了保送名额，一路走得不算难。大学时候闲下心拾掇自己，突然被朋友圈奉作美玉除尘。交过男朋友和女朋友，都是很平淡的感情经历，后来就没怎么谈过了。一直到研究生毕业后好几年，都是一个人。终于走到被父母刀架在脖子上相亲的境地。
家里和工作都不错，个人条件也好，没什么大毛病，硬要鸡蛋里挑骨头，就是烟抽得有点儿凶，但人是顶和气的人，话不多，贴己。于是一波一波姑娘赶场子一样相下来，好人觉得哪个都不错，也真心实意地想找个能陪着走一生的人。结果却往往不如意，自己对方的原因都有。茫茫人海想找个合适的人，谈何容易。
不过总体而言，好人还是挺满意如今的生活。
学委坐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愣了愣，接着两个人心有灵犀地相视一笑，颇有些同病相怜的无奈。学委看起来和高中时代大不一样，好人笑，果然女生都是越长越漂亮的。
他们心平气和地聊天，过去和现在的事。气氛很好，好人甚至主动提起了混混的名字，说你跟我讲的时候我其实有点惊讶，没想到你喜欢那种类型的男生。学委说嗨呀嗨呀，一副羞于提起的样子。接着学委突然说，感觉那时候你和他关系挺好，班里没什么人同他讲话的，有点凶。
嗯，是挺好的。他附和着说。
我记得当时我在书店转，碰见他在辅导资料那儿找东西，我的天，简直白日撞鬼。然后他看见我，让我帮他一起找。后来才知道是给你买的，我就也买了一套。学委抑扬顿挫地叹气，说就是那次偶遇，让她产生了爱情的幻觉，不应该呀真是不应该。
好人低着头。学委问，你后来又见过他吗？好人摇摇头。
这样啊。
那餐饭直到结束，好人都没有再说过什么话了。两个人说了再见，各自回去。好人没有开车，在马路旁边很慢地走，走到走不动了，就坐在马路牙子上。他感觉胸腔里空空的，张开嘴，发不出声音。旁边行人走过去，看傻子一样看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人的手机铃声响起来。老太太声音洪亮，问他结果。他没说话，挂掉电话。用力拍了两下自己的脸颊，重新拨回去，好言好语交代，说和以往没什么不同，果不其然又挨了一顿痛骂，末了不情不愿一句，炖的汤还有剩，赶紧滚回家。
好人就笑一下，说，好啊。
学委回到家，收拾妥当，打开微信同人聊天。混混现在不是个混混了，他是个公司刚刚起步的小老板，每天忙得像条西装革履的狗。学委说，她今天见到好人了。
过了好几个小时，混混才回复，哦。
学委又说，他看起来比高中帅好多啊。
这样么。
学委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犹豫又犹豫，学委问，你想他吗？
混混没有再回复过她。
那天在走廊里，混混对学委说，他马上就要退学了。学委听出了弦外之音，但是她很快地说，没关系的，异地也可以。混混眼神温和，沉默了一会儿，告诉学委说，他喜欢好人。
没等学委震惊，混混又很深地低下了头。他的声音很轻，仿佛是害怕惊动了什么人，他说其实也无所谓。喜不喜欢的，都一样。
——那句话背后的意思不是对不起，而是这样的我，配不上这么好的你。
混混从办公桌前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站在窗边，点了一支烟。窗外街灯璀璨，在这样的夜晚，他愿意给自己一支烟的时间，来回忆好人。
好人是个特别好的人，这点混混比谁都知道。他还知道流沙包实在很难吃，但是因为好人爱吃，所以也没那么难吃；他的作业做不做都一样，反正老师早就放弃他了；窗外的爬山虎真的一点儿看头都没有，不明白好人为什么总爱盯着看。
明明好看的，只有好人凝神远望时的侧脸而已。
大冷天的，混混骑机车载着好人，街边行人和灯光全被他们甩在身后。这天儿真烦人啊，混混在心里抱怨。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不就这么一直往前开吧，去他娘的鬼天气，老子要带着自己的心上人，一路开到春天去。
但是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清凉夜风吹进来，混混感觉大脑略微清醒了一点。他掐灭了烟，重新坐回办公桌前。
前尘往事多思无益。没喝完的半罐酒，就永远留在那年冬天的马路牙子上。
反正什么都不会改变的。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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