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夢死

行行重行行

[雷安]途经(一)

欧欧西严重

复健用的

 

一、

经验告诉我们,当一篇小说无从落笔,或者一段对话陷入僵局的时候,我们可以点一支烟。

“未成年人抽烟不好。”

“成年人抽烟也不好,都一样,而且我马上就成年了,”雷狮嘲笑似的瞥了他一眼,晃一晃烟盒,“来一根?”

“不了吧。”

“嘁。”

他们默契地移开目光,真心或假意地欣赏凌晨公寓三楼窗外的月亮。那月亮正喏喏地隐在云后头,半圆不圆,小里小气,是个不讨人喜欢的月亮。

雷狮抽起烟来是典型的咽气式抽法,像和那根烟有仇,又像跟自己有仇,安迷修就见一片暗色中那点可怜的火星急促地明明灭灭,催命一样。安迷修张了张口,欲言又止。雷狮挑着眉毛看他:“所以给我个答案吧,明天还要上课,我很困了。”

安迷修抿着嘴唇,看着他的眼睛。雷狮的眼睛是他很中意的颜色,他在这双眼睛里,看见自己不甚清晰的影子。最终他说:“抱歉。”

雷狮了然地点点头,对此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烟头被捻灭了丢在窗台上,“告白被拒,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他命令安迷修,“你得给我一个吻。”语气像个霸道的小孩子。

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安迷修又被这人给气笑了:“你有病吗?”

“要么我们就在这里打一架。比起躺在床上无聊做梦,楼下的大家说不定更爱看我们俩夜场battle呢。”

僵持了片刻,安迷修终于不情愿地靠近过来。睡衣衣料摩挲,雷狮好整以暇地等着,这家伙却直接越过他,拾起他丢下的烟头:“我都跟你说过了——”没再等他说出什么更讨厌的话,雷狮动作迅速,把他按在窗台上。唇齿短暂相搏,片刻后一方败下阵来,这个吻得以从凶猛变得绵长。

“你什么时候才能不抽烟呢?”

“你答应我,我就不抽了。”

“……”

“你准备什么时候答应我?”没等他回答,雷狮退开两步,站在月色映照不到的地方,“反正我有的是工夫。我等着你。”

雷狮转身回房间,溜溜达达的,是他一贯散漫的调子。他比安迷修小一岁,个子却高出半个头,只看背影的话,俨然已经算得上是个顶格儿的大人。目送雷狮离开,安迷修长吁了一口气,回过神来才发现那枚死烟头还握在他手里,已经被他手心的汗濡湿了。

 

*

安迷修的大学在离家很远的北方,他之所以如此选择,是因为那所大学所在的城市,几乎每年都会下特别大的雪。从来到A城的第一天起,他就开始暗暗地渴望冬天。为此他还买了好几副棉手套和厚厚的围巾,放在柜子的上面,每次看见的时候,心里就会涌起一点微小的憧憬。

和他差不多时间搬进公寓的是个比他小一岁的男生,他们住在同一层。他第一次碰见男生是在周五的傍晚,男生一个人拖着行李箱,背一个很大的书包,手里还提着若干纸袋,正吃力地试图将钥匙捅进锁孔。

“要我帮你吗?”

“不用。”

……是冷淡的青春期男孩儿了,安迷修想。身为新晋大学生的他有点后悔,不该问的,他应该直接上前去帮对方,现在这样,倒显得他虚情假意。那现在上前还来得及吗?安迷修在心里犹豫了几秒,可是对方已经明确地拒绝了——

门打开了。安迷修仿佛能听见对方在心底小声地舒了口气,紧接着男生面无表情拖着行李箱进屋,并且干脆利落地关上了门。公寓年代有点久远,但门是新换的,脾气大,关门时稍不留神就会发出特别嚣张的“砰”的一声。现在这声音在整条走廊回荡了,安迷修站在原地,摸了摸鼻尖,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安迷修心里对这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颇为在意。直到睡觉前他还在想,男生看起来年纪并不大,生活条件也不差的样子,干嘛要搬出来一个人住呢。

一个人住,多寂寞呀。

周六又在走廊碰见过两面,男生目不斜视,全当安迷修是空气。安迷修脱口而出的招呼无人回应,他自然地调整表情,对着卧在楼梯扶手上的橘猫微笑:“张小姐今天也是这么可爱呢。”橘猫抬头,懒洋洋瞥他一眼,跳下楼梯,吨吨地跑掉了。

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他们表面上相安无事。安迷修在墙的这边背单词养多肉把所有看起来能吃的食材倒进一个锅子里煮炖或者炒,雷狮——我们已经知道他叫雷狮了——在墙的另一边备战高考打游戏眉毛打架琢磨隔壁的傻逼到底在煮什么鬼东西,大家心有灵犀地保持着一种冷漠的客气,同时按照自己的臆测在心里肆无忌惮地为可以说是素不相识的邻居勾勒形象。

但这种默契的平衡到底还是被打破了。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也是周末。安迷修这天的心情颇有些不愉快——同属一个社团的小姐姐莫名其妙给他发了好人卡,但他直到现在也没弄清楚对方到底因为什么才误以为自己对她抱有别样的情愫。这种微妙的尴尬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他草草煮了一些面吃(其实比他精心烹制出的那些不知道有没有毒的料理好吃多了),看了一会儿书,便躺下了。安迷修的生物钟向来异常规律,他有着令自己引以为豪的自制力。

然而这次他失败了。他听见隔壁“咚咚咚”地响,然后有人大声笑。紧接着音乐声响起来了,不知是音箱质量太好还是墙壁隔音效果太差,安迷修感觉自己仿佛连人带床被直接空投到迪厅。分针滴滴哒哒转了一圈,安迷修睁着眼睛,精神抖擞,太阳穴直跳。隔壁这小子怎么回事儿?

他敲响了雷狮房间的门。其实并没有很响,因为门里面的声音实在太大了。安迷修叉着腰等了好一会儿,无人回应,然后他又敲了一次。大概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吧,门终于开了。安迷修清清嗓子,刚准备说话,从门里出来一个人,个子有那——么高,梳着高马尾,身上带着酒气,表情凶凶的:“你谁啊?!”

安迷修就真的很生气了,他开门见山地说:“我是隔壁的,你们太吵了。”

“啊?啊!”那人扬着嗓门,冲他喊话:“哪——里——吵——了——没——觉——得——吵——啊——”

安迷修眯起眼,抱起胳膊:“你是谁?”

“你管我呢!”

太阳穴简直要炸。这时候从房门里又探出一个脑袋,小个子,上上下下打量他,似笑非笑看着高马尾:“你没听明白吗?这人啊,是觉得咱们俩是贼呢——”

 

*

幸运的是雷狮和他的同伴赶回来的时候,场面还没有从干架升级成干仗。雷狮的同伴拉开了他们两个,雷狮本人冷静地关掉了屋子里所有会发声的物件儿。安迷修并非有意应战,形容倒也不至太过狼狈。他掸了掸自己的衣服,困倦至极,也没再计较什么,就回去躺下了。一觉睡到大天亮。

一切如常。他心知想找隔壁莫名大佬的高中男生要到一个道歉是不可能了,隔壁又恢复了以往的一片寂静。安迷修猜昨天那三个男生是他的朋友,但是……怎么看都不像好人的样子。算了算了,安迷修撇撇嘴,物类人群罢了。

他下定决心不要再和这种难打交道的男生有交集。决心是上午下的,晚上就遭到了打脸——雷狮敲开了他的门,表情一言难尽:“你是不是……又把什么东西给搞糊了?”

安迷修脸色一时间风云变幻,他语气平平板板的:“噢。对不起。”

雷狮眉头绞来绞去,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安迷修等着关门端锅,不明白他是何用意。他强拗出一个笑来:“是挺糟糕的哈……我其实不擅长做饭,以后还是叫外卖算了。”

“我做了菜,”雷狮突然说,“昨天还剩了酒,”他眼睛不看安迷修,一副很无所谓的模样,“天已经不早了,与其点外卖——不如一起吃点算了。”

 

*

令人遗憾的是,这座城市的气候并不像安迷修期待的那样对他满怀善意。距离冬天的到来遥遥无期,他却因为水土不服生了病。上吐下泻不说,最恼人的是生病会抽干人所有的力气和对美好未来的想象。外面的树叶子一片一片一片一片地落下来,然后开始下雨,全世界都湿漉漉的,就像秋天总是缓慢却不容抗拒地渗透到每个角落。这种日子只适合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条,丧丧地追剧,或者读小说,或者听音乐,或者看男子高中生为自己的锦绣前程咬牙切齿奋笔疾书。

男子高中生很快地同他熟悉起来了。在此之前安迷修以为雷狮的性格很烂,在此之后安迷修明白了,他的性格烂得已经不可救药。能做一手好菜并不能挽回他在安迷修心中的形象,更何况上次之后,他也再没有做过菜了。

“喂,安迷修。”

“啊?”

“没事儿,我卷子还没做完,”他说,“我怕你睡着。”

“……”

“喂。”

“回你自己的屋子里去,高中生。”

“……喂。”

“哎——”

“安迷修,你为什么,要搬到学校外面来住啊?”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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